走上前方的石桥,桥对面迎面走来一对女高中生,我浑身是水,还透着水潭的腐臭气,赶紧加快了脚步,不希望她们注意到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见其中一个女生指着桥尽头的道路,小声又惊喜地对同伴道:&ldo;看,像不像流川枫?&rdo;
三个字像巴甫洛夫的命令,我条件反she地站住了脚步。听着流川枫的名字,脑子里却无可救药地浮现出温小花穿着山寨队服,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坐在篮球架下,抱着膝盖耐心等我的样子。
我忍不住回头,这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石桥那头,穿着红黑色湘北队服的身影。
我一直没告诉温小花,当我摘下眼镜看不清他的脸的时候,就是他人生中最像流川枫的时刻,一样的高瘦又白净,一样又细又亮的眼睛,还有一样清秀柔软的刘海。然而再看不清,我也知道那不是漫画里走出来的流川枫,也不是长得像流川枫的某个陌生人,而是被我观察了九年,不知道还能不能迈入十年大关的温小花。
此刻我那样相信,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小花从桥的那头走来,默默脱下外套,笨拙地披在冷得战战发抖的我的肩上。
我不知道他是来送别的,还是别有来意,怔了好久才出声:&ldo;……你怎么来了?&rdo;
&ldo;我都想通了,你是我要找的人。&rdo;温小花说。
&ldo;可我不是天才,我一点都不天才……&rdo;现在见到他,我好像就只会说这句话了。
温小花皱了皱眉,低声道:&ldo;你别说话了。&rdo;
&ldo;那天我都说过了,&rdo;我抿了抿嘴,&ldo;我不但不是天才,我还是个会喜欢男生的……&rdo;
那两个字没说出口,被温小花打断了:
&ldo;如果你这么说,那我也不是天才。如果我是天才,我大概永远不会被你打败,没有理由被你打败。而且……&rdo;他抬起眼眸,&ldo;魏天,我想起你来了。&rdo;
我稀里糊涂地看着他。
&ldo;我和篮球队一起去聚餐了,&rdo;温小花说,&ldo;从前没和他们一起出去过,我还不知道原来许汉文的酒量这么差,被灌了几杯就开始报自己的银行卡密码了,拦都拦不住……&rdo;他说得很慢,像在说一个经历了重重关卡,九曲十八弯的揪心转折,才走到皆大欢喜的结尾的悬疑故事,那双松鼠样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我,&ldo;他都跟我说了,那天你对他说的那个电影。&rdo;
没想到许老师的嘴巴这么不牢靠,我尴尬极了,就算温小花什么都知道了,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想了起来。我摇头:&ldo;谢谢,但是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记得我。&rdo;
怎么可能记得呢?不可能因为你是天才就能回忆起对你来说根本不曾发生过的事啊。
&ldo;没有安慰你,&rdo;温小花委屈得整张脸都鼓了一圈,&ldo;我真的记得的……&rdo;
我深吸一口气:&ldo;那个时候我帮你借书,被你一块钱一本租给人家赚外快,你记得吗?&rdo;
温小花一脸茫然。
&ldo;我帮你照看鸡蛋,最后孵出来它们全部变成了鳄鱼蛋你记得吗?我抱你上树抓独角仙,你扔了个虫子给我你记得吗?你喝了王八汤,我一路跟着你就怕你想不开跳桥,这些……你都记得吗?&rdo;
他哑口无言,我就知道,不该为难他的,这些事对他来说就像放学路上买了一包辣条,喝了一罐饮料,是他庞大的记忆库中渺小得不足以被记下的沙子,不记得才是正常的。
可是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在我不够庞大的记忆库中,全都是如数家珍的宝藏。
&ldo;……但我记得你把我从泥巴里拔出来。&rdo;
温小花忽然低声说,我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ldo;我一直记得那个救我的男孩,&rdo;温小花拉住我的手,&ldo;但是那时我们脸上全是泥巴,我没能记住他的脸。但我记得那天他穿着一件印着动漫头像的浅蓝色t恤,t恤上也都是泥巴,我怕认错,还在他衣服上扒了一把,那个头像……是路飞,对吗?&rdo;
我蓦地睁大眼,这是我从没对许汉文说过的细节,而那天被呼哧呼哧拎出泥坑的温小花,确实像揩油一样往我胸口扒了一下。
&ldo;那是不是你,魏天?&rdo;温小花轻声问我。
浅蓝色的路飞t恤,连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九年了,那么多个被顽强不屈从不退散的&ldo;恶灵&rdo;魏小天,竟然有一个真的被温小花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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