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
夜里,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坐在寺院里的一棵老树下。
寺院很古朴,砖瓦一看便知是上了年岁,但称不上破败,反倒是显得平易近人,老树很粗,却不算高,若不是站在寺院中看,很难察觉出它与周边的树有什么不同,老树一人高处挂有一盏油灯,散发着柔弱的光,树下一样很老的石桌上摆放着几道简单斋菜。
老和尚年约七旬,眉毛与胡须皆白,面容慈祥,背脊微弯双腿盘坐着。十一二岁的小和尚坐姿就有趣得多,双腿开衩着坐在地上,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挠挠背,总之不安分。
小和尚折腾了一阵,实在耐不住寂寞,将头凑到桌上斋菜前嗅了嗅,向静坐着的老和尚问道:“方丈师兄,这菜都凉了,你说这三师兄怎么还没回来?”
老和尚看着眼前一脸幽怨的小师弟,微笑着淡然说道:“不知,不知,该回到时自会回到,莫急,莫急。”
听完老和尚说的话,小和尚更不耐烦了,忍不住在满是落叶的院子里打起滚来。
老和尚看着小和尚,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饱经沧桑的七旬老和尚面对着这个未经世事的十几岁小和尚,真正诠释了什么叫无可奈何。
滚了一会儿,小和尚本就饥肠辘辘的身体里那仅存的力气也消耗完了,干脆学着自己的方丈师兄,在一旁双腿盘坐了起来,一老一小就这么排排坐着。
山叫莫须山,寺叫不知寺,小和尚叫知安,刚出生时便被自己的父母丢弃在寺院门口,被还不是方丈时候的大师兄在打扫院门时发现捡回了寺里,那个时候世道乱,经常有人家因养不起而弃子,所以知安从不会因为自己没有父母而感到悲伤,毕竟连人有父母这件事情也是大师兄告诉他他才懂得的,只是偶尔在夜深时会想,假如自己有父母,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寺里原本有四个和尚,方丈师兄叫摒尘,二师兄叫摒世,三师兄叫知平,五年前,二师兄摒世下山游历去了,后来寺里就只剩下了三个和尚,而他们的师傅据说在捡回小知安的那一年就圆寂了,圆寂前留下了两句话,分别是给二师兄与小师弟的,二师兄的是‘而立下山’,小师弟的是‘十八还俗’,最后分别拍了拍大师兄与三师兄的手就闭眼了,所以知安对自己的师傅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经常听师兄们提起。
大师兄慈善,脸上总笑眯眯的,二师兄则刚好反过来,面上总是威严相,知安似乎从没见自己二师兄笑过,所以寺里的师兄中,知安最怕的就是二师兄。
不仅性情相反,连外表也相反,与大师兄柔弱的外表不同,二师兄好练武,身材魁梧,之前在寺里时每日最多的时候都会在山中林子里练武,就连回到寺庙也常常在院中扎马步,不过即使如此,二师兄还是最听大师兄的话,大师兄叫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据说是因为他也是大师兄捡回寺庙里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来人正是三师兄知平,本力气消耗殆尽的知安一见着来人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一下蹦了起来,立马上前说道:“三师兄你去买个酒怎么去了这么久,咦,你脸怎这么红?”
在烛光与月光的照耀下,知平脸上的红润一览无余,听着小师弟的话,知平拎着酒壶的手下意识抓得紧了些,言语变得有些支支吾吾了起来,说道:“刚刚碰上了点事儿耽搁了,可能刚刚……跑太急了。”说话间眼神还时不时的瞟向方丈师兄。
知安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好奇的追问道:“碰上什么事了?”
知平一时语塞,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小师弟,一旁的方丈师兄说道:“好了,人齐了,三师弟赶紧去叫李施主吃饭了。”
知平听到方丈师兄的话,说了句:“好!”放下酒壶,急忙朝里间跑去。
小和尚听闻准备可以吃饭了,刚刚的好奇也就一股脑的抛到了脑后,心里雀跃了起来。
知平只比知安大五岁,两人勉强称得上是同龄,所以平日里没事时知安总跟知平混在一起,说话也随意许多。
不一会儿,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一名白衣中年男子映入知安眼帘,自从知安记事起,这名男子就在寺里住着了,也不知道男子的名,只知道男子姓李,寺里的人也只叫他李施主。知安所知道寺外的事儿都是从他口中听闻,不过从男子平常这不正经的调调上,也不知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有一次,知安在读经时读到一个‘色’字,不懂是什么意思,问方丈师兄,方丈师兄也只说:“等小师弟你以后还俗就懂了。”
知安被方丈师兄云里雾里的回答弄得也云里雾里,往日里读书,遇到不懂之处问方丈师兄,都会被解答清楚,不知这次是怎么了。
那一日,知安连走路都一直在喃喃着那个字,想弄明白字的意思,也想弄明白方丈师兄话的意思,后来碰巧被这位李施主听到,打趣着对知安说道:“色就是如果有天你出寺下山,会碰上一种人叫女人,如果见着她们,赶紧跑,头也别回。”
知安疑惑的问:“女人有这么恐怖么?难道还恐怖过山中猛虎?”
听到小和尚的话,李施主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对对对,你说的对,恐怖过山中猛虎。”
山中猛虎是小和尚见过最恐怖的东西,有次知安与知平在山中捡柴碰上过一次,正当老虎朝两个小和尚逼近时,恰巧当时还没下山游历的二师兄出现,将老虎喝斥开,说来也怪,原本龇牙咧嘴的老虎一碰上二师兄摒世瞬间就没了脾气,跑得飞快,等老虎跑得都没影了,知安还瘫坐在地上,双腿软麻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所以他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东西能比会吃人的老虎还吓人。
也是这天,小和尚第一次知道世间不止有男人,还有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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