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卫营士兵放平火枪开始踏上碎石形成的陡坡。脚下垂死的明军被埋在烟尘里,出阵阵咳呛声。李金勇跟着小队走上陡坡的最高处时,眼前赫然又是一道城墙。
“这个方大人确实有两下子。”指挥进攻的余深河见状不由得惊叹一声。显然,守军判断闯军打算掘洞入城,所以在闯军可能挖进来的洞对面赶修出一道墙,以阻止穴攻。沿着破口走上城墙后,余深河看到守军准备的水桶和硫磺,如果闯营真的如同他们所料采用穴攻的话,而且素质还是早年那种水平的话,毫无疑问会遭到重大伤亡:“文官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是了不起。”
余深河回想自己从军前的见识,比许州守官是大有不如,若没有参加过新军教导队,恐怕也看不出来对方部署上的不足。
在缺口的另一侧,李金勇正跟着他的队伍沿城墙推进。见到闯营如林的刺刀后,城上的团丁纷纷四下逃散,无数的人就在李金勇面前掏出绳索,把自己从城墙上缒到城下逃命。闯军在小心地推进数十米后,对面突然冲过来一批持棍挥刀的兵丁,为的一人顶盔贯甲,高举着一把长剑大呼着扑来。
“预备。”
听到熟悉的操练命令后,李金勇立刻单膝跪下,单手扶着火枪面向前方。
“瞄准。”
李金勇急不可待地把火枪平托向前,闭上一只眼瞄准敌人,耳后传来一片哗啦啦的放平火枪声,两排长枪从他的两侧被放下来,晃动着的刺刀林上闪着慑人的寒光。
看着越奔越近的敌人,李金勇的手指几次忍不住要扣下去,他身边的小队官把剑高举在空中,估算着开火的时机。
“砰。”
不知道谁鲁莽地开了一枪,那个小队官恼火地侧头看去,同时手中的剑已经重重挥下:“开火!”
大团的硝烟从枪口喷出,李金勇的身体也被撞得向后一倾,他紧张地握紧火枪,等着长官进一步的命令。
“起立。”
小队官的视线在开枪那一瞬间被面前大片的硝烟挡住,只能听到无数人的痛呼声。他把剑平指向前方,等着敌人从硝烟后冲出。
烟雾很快被风吹散,那个披甲的军官四肢分开倒在地上像个“大”字,他身边还横七竖八倒着一群明军。刚才冲过来的那些敌人,正以更快的度逃走。就在小队官的注视下,两个明军士兵被他们的伙伴从城墙上挤下,凄厉的喊声不绝于耳,直到两个沉重的身体落地声传来。
“换弹。”小队官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嘟囔着出命令,剑也随之垂向地面。
面前的明军逃得更远,闯军士兵正在七手八脚地给火枪添药上膛,小队官猛然看到对面的明军分开,明军人群里出现了一门小炮,两个炮手正扶着炮瞄准过来,后面还有一人举着火把。
“冲锋!”
耳边响起大喊,李金勇低头正忙着用膛条压实火药,他闻声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那黑洞洞的炮口,还有随之出的火光。巨大的冲击把李金勇一下子打飞起来,在他失去知觉之前还听见身后同伴的惨叫声。
击中李金勇的这炮弹同时带走另外三个近卫营士兵的性命,是许州最猛烈的一次抵抗。
硝烟散去的同时,岳牧挺着火枪冲上去,刚才震耳欲聋的炮声把岳牧震得头晕眼花,当他看到明军炮手近在眼前时,想也不想地就把刺刀向敌人捅去。
锋利的刺刀插入身体时,那个敌人出痛苦的惨叫声,这声喊叫好似在岳牧那被大炮震得昏沉的脑袋上浇上了一桶冷水。敌人的血,鲜红灿烂,溅洒在岳牧的手臂上、胸膛上,还有脸上。
岳牧没有像操练时那样熟练地把刺刀收回,而是怔怔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痛苦扭动着的敌人,双手一松,火枪脱手而出,垂死的明军士兵抱着插在身上的长长火枪,在地上翻滚着,血流遍地。
“一个人,竟然会流这么多的血……”岳牧手足无措地站在正在咽气的敌人面前……一连几次,凶手都想上前帮助受害人,他几次迈动脚步,但最终还是没有俯下身去,而是又缩了回去。
在历次的战斗前,黑翼官总是让岳牧他们回忆他们在家乡遭的罪,还有如狼似虎的官兵,可是今天看到一个官兵活生生地死在自己眼前时,岳牧并没有快意之感,就好像是又看到了亲生大哥被官府打断腿在家里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的场面。
对面的敌人已经变得僵硬了,果长秦德冬过来催促了岳牧两次,他都充耳不闻,由于他们这队奉命坚守缺口不必移动,所以秦德冬没有再多说而是静静地走开。岳牧看着脚前的尸体,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生活,虽然辛苦、但心中总是无忧无虑,直到全家人死于非命:“我从来没有想过,有天我会杀人。”岳牧突然感到有泪水正流出眼眶:“我是一个本份老实的人,我是一个从来没有过坏念头的庄稼人,为什么我会成为杀人的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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