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临川仔细一思,了然道:“你是说竹韵馆。”红衣眼眸一亮——如是真有先例……席临川笑喟着倚在靠背上,几句话就解释清楚了:“那其实是淮昱王谨淑翁主名下的舞坊,谨淑翁主素爱乐舞,所以专备了这么一拨人供她解闷。后来她又好奇做生意是什么感觉,就开竹韵馆——那地方穷人去不起,达官显贵则都知道底细,即便真去了也不敢做什么,谁也不敢图一时之快开罪淮昱王。”换言之,那竹韵馆也不能算逆了规矩、首开先河的“先例”,只不过比起那些可以随意将喜欢的歌舞姬收为己用的“有权有势”的人来说,竹韵馆背后的权势更大而已。再直白点,那就是个“王二代”有钱、任性的玩具,旁人若去效仿,就傻透了。所以这事彻底没戏,清醒点趁早放弃为好,免得钱投进去还惹了麻烦。二人同时一声长叹灌入席临川耳中,席临川轻佻眉头看看靠在亭柱旁一脸颓色的红衣,忍笑不言。“想不到君侯您人脉挺齐全么!”谨淑翁主清亮的眸色中带着点深长的意味,缓言赞了一句后,饮了口茶,又道,“不过恕我多一句嘴——一个舞姬……就算是脱了籍的舞姬,姑且认为就是良家女子,也与君侯身份差得甚多,君侯您干什么这么上心啊?”席临川面上稍显不自然,佯装淡然地也喝了口茶,好言好语道:“到底是我府里出去的人,没有旁人帮她,自然只能我席府帮她。”“哟,面子真大。”谨淑翁主明眸大睁着,毫不留情地跟他掰扯得清楚,“这不是席府帮她,是您亲自出马了,好么?”席临川不吭声了。“当初我竹韵馆开张的时候,我这做翁主的亲自写请柬请君侯您都没来,好么?”谨淑翁主笑吟吟地说着,啧了啧嘴,又道,“对人家动了心思您就直说嘛!”席临川脸色一黑:“没有。”“那我可告诉婶婶去啦,就说君侯您非亲自荐个舞姬进我竹韵馆,看看婶婶怎么说?”谨淑翁主以手支颐,说得风轻云淡。席临川就是再硬气,此时也只能服软了。——谁让她口中的“婶婶”是皇后呢,他的姨母。起先喝出的一句“别闹!”还有点气势,而后被谨淑翁主带着威胁一横,席临川深吸一口气,只好放软了态度,磨着牙道:“算在下求翁主,行么?”“不行。”谨淑翁主美目一翻,“我竹韵馆才不随便要人呢,非荐人进来,非得把名目说清楚了不可。”席临川被她说得额上青筋直跳,又因一来有求于人、二来她是个女子而连骂她都不能,强缓一口气,他支着额头低下眼皮闷了会儿,声音极低:“我想让她回席府去。”谨淑翁主眉眼一弯,就当没听懂:“那你得找户部。”席临川额上青筋又跳一下,狠然咬牙:“我想让她既在良籍又能回席府去!”谨淑翁主“扑哧”一声猛笑出来:“说得这么委婉,我又不是不懂!”席临川冷眼瞪了她半天,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客客气气地道谢告辞,而没有摔门离开。长阳各坊在一夜之间都贴出了告示,大致是说平康坊竹韵馆要招个管事的舞姬,待遇优厚,条件有二:一、舞艺过人;二、身在良籍。告示一出,引得各坊居民指指点点。舞艺过人没什么,但要身在良籍……这店的老板真是不食烟火了点。身在良籍的舞姬有几个啊?从良之后多半都赶紧嫁人,谁还等着回平康坊啊?绿袖已站在自家门口苦着一张脸踌躇了半刻工夫,伸手要推门,还没触到又赶紧缩回来,带着刚哭完丧似的神色扭过头看看,动着口型:“我装不像!”“快去。”席临川倚在道旁书下朝她摆摆手,又坚定地一握拳,“你一定可以!”——绿袖一点都不想听这鼓励,扁了扁嘴,又扯开口型:“我真的装不像!”席临川眉头轻佻,屏息思了一瞬,提步向绿袖走去,附耳低语。绿袖目光一亮,虽仍有点不情愿,但很快就下了决心,一跺脚,深呼吸。房门“光”地一声被撞开,吓了红衣一跳,还以为是入室抢劫。看看眼前欣喜若狂的绿袖,诧异得更厉害了:“怎么了啊?”一张纸被绿袖拍在眼前的桌上,红衣好奇地看过去,同时听得绿袖在旁边道:“竹韵馆招舞姬!而且是掌事的舞姬!”“……我们脱籍了。”红衣看向她,认真的提醒道。“人家要的就是良籍!”绿袖极力维持着面上的惊喜之意,“你忘了么?公子说那是谨淑翁主开着玩的,都是清妓!”她当然记得。不过,低头再看看眼前这页纸,心里莫名地觉得怪怪的——此前从没听说过这地方,怎么前几日刚一听说,这里就恰好招人了?“太巧了吧……”她把这感觉说了出来。绿袖豪气地在案上一拍:“无巧不成书啊!”还是觉得怪怪的。“风水轮流转!”绿袖继续道,一字字说得跟真的似的,“你看,先前咱去了淮乡楼,淮乡楼就出事了,这是走了霉运;现在该咱们走回好运了!”红衣看向她,撇撇嘴,满脸就写着一个意思:怎么就觉得不可信呢……“先去看看就是了!”绿袖有点绷不住了,索性拽着她就往外走,“我看了黄历,今天诸事皆宜!”红衣被绿袖拽着,大步踉跄地直奔青楼齐聚的平康坊去。一路上都觉得绿袖是个拿卜卦当幌子的人贩子,自己跟要被卖到山沟里当媳妇一样。——也说不清这感觉是哪里来的。眼下是白天,竹韵馆尚未开始营业,馆中安安静静的,一婢子听她们说了来意,就上楼请了“掌柜的”下来。眼见对方衣着华丽气质不凡,二人当然知道这“掌柜的”是谁,齐齐一福:“翁主。”对方也没什么讶异,看向她们的眼中有些好奇,睇了半晌,一笑:“两位姑娘坐。”她说着,自己便落了座,红衣绿袖也依言在侧旁的位子上坐了,谨淑翁主的问话开门见山:“都在良籍?”二人点点头。她便又问:“叫什么名字?”“红衣。”“绿袖。”“哦。”谨淑翁主浅笑颔首,静了静,又道,“一个月二两银子,脂粉钱另算,如何?”怎么……直接说待遇吗?不先考察一下她们俩够不够水准吗?红衣面上分明地一诧,藏在门外静看的席临川差点一头撞在墙上。谨淑翁主看着红衣的神色,反应了一瞬,回过味儿来。作势一叹,自己给自己圆场:“唉……别的我就不问了,想找个良籍的舞姬不容易,你们既来了,就先试试看。问话什么的,问上一百件事也不如看你们做一天事来的实在。”哦,所谓百闻不如一见。红衣顺着她的意思理解下去,面上的诧异便褪了,欠身笑道:“多谢翁主。”新工作便这样开始了。次日再到竹韵馆,由婢子领着看遍各处、又见了众人,才知道竹韵馆的规模如此之大。这哪是个舞坊,简直活脱脱一个艺术团!近百舞姬在坊中置着,歌姬另算,弹古筝抚琵琶的乐姬也另算,总人数加起来,估计自己演个大型歌剧都还有富余。红衣被这古代王二代体验生活的方式惊呆了。到了晚上,却又是另一番体验了:客人……不多嘛……偶有个样貌斯文的公子哥进来,叫上一壶酒、点上两个菜,不过唤来几个舞姬跳两支舞,仅此而已。怎么看都觉得赚来的钱连买脂粉都不够,绝对彻头彻尾的“入不敷出”!红衣再度被这古代王二代体验生活的方式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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