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从倒翻的轿中悄悄爬出,那边如娘闷哼一声,闻之庚手中的短刃就朝着她的肚腹刺了进去,昭然大惊之下胡乱摸了一样东西敲在了闻之庚的脑袋上,等敲上去了才发现手里拿的是那半块轻飘飘毫无份量的令牌,他不禁欲哭无泪。闻之庚的眸子已经转了过来,低沉地道:“是你……”昭然本能地大声回道:“不是我!”闻之庚瞧着要暴起,昭然慌不迭地后退,但倾刻间闻之庚却又摔倒在地,一头乌丝以肉眼的速度褪成了白发,只把昭然瞧得目瞪口呆。那边的姜兰意已经在青年与如娘的搀扶下退到了门口,如娘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来喊道:“侠士,快走!”昭然听了那句话,哪里还敢停留,撒腿跟着姜兰意他们一起仓皇奔出了娘娘庙,下得台阶又想闻之庚不知道死了没有,踌躇了一番到底不敢回头去拿他的皮,心里只道这等招恨的皮还是不要罢了。----几人奔到山下,年青护卫看着地上已经死的向导还有马脸色难看地道:“他们把马弄死了。”“这必定是那狗奴所为。”昭然道。年青人蹲身将姜兰意背起,回首瞧了一眼如娘,略微犹豫了一番。如娘给姜兰意行了一礼,姜兰意连忙道:“如娘为何要行此大礼。”“如娘有一难以启齿之事想恳求大人同意。”“你我份如兄妹,有什么事直说罢了,何需行礼。”“如娘……只怕是不能跟着大人去南京了。”姜兰意像似略微吃惊了一下:“如娘何出此言。”如娘面带红晕地道:“如娘最近找到了一个心仪之人……”姜兰意沉吟了一番:“即是如此,那你便留于此地,安定好之后,记得给我来信。”如娘柔声道:“是。”年青护卫将姜兰意背上,姜兰意扭回头瞧了一眼如娘,眼中似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便转过了头,两人如同旋风一般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如娘瞧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这才一口鲜血都吐出来,昭然叹了口气,如娘喘着气道:“方才多谢侠士相助,不知道有否如娘答谢之处。”昭然歪头想了想:“你身上有金银没有?”如娘嫣然一笑,她额头上虽然长了个瘤子,但此刻一笑,却让人瞧着舒适:“我们远途跋涉,金银是没带多少的。”昭然略有些失望,如娘从袋中抽出一只锦囊递于他道:“但带了些这个,还望侠士不嫌弃。”昭然接过锦囊,打开来看见里面有三颗拇指般大小的珍珠,不禁眼前一亮。如娘咳嗽道:“我家主人是钦天监正,富贵之家百金请他批命也未必能得一批,若是侠士愿意护送他去南京,他必定能有重谢。”昭然眼望着她,把头摇得似拨浪鼓,心想他明知你身负重伤,却弃你如敝履,你死到临头还要替他谋划。如娘眼露失望之色,像似知道昭然心中所想,扶着山石缓缓坐下,身上的锦袍散开,露出插在肚腹上的匕首,望着姜兰意远去的方向眼中带着柔意道:“我自幼长得丑,总是叫人嫌弃,遇到了主人方得他收留……”她说着语声渐微,隔了片刻又似强自睁开了双眼:“侠士得罪了闻之庚,还需暂避一时,他有狗奴,擅长追踪,最好是能翻过山出顺天府,要出五行山,官道不能走,若想走野路,侠士可以去附近的三囤村雇一个向导……”昭然静静地听着,如娘却渐渐没有声音,他仔细看去,她仍然眼望着前方。----细雪从山顶飘落,到了谷底就硬如细砂,雪霰子打在山腰上,发出脆响声,“哒哒”地滚了一路。昭然将如娘放平,抱着双膝坐在她的身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将手中的半块令牌放在她的额头上,心想回头去坟里再挖挖看有无老太太的人皮,若是没有女子的人皮,那男子的人皮也能先将就一下了。只是一阵青烟过后,地上剩下的只有如娘的人皮,骨肉皆无。昭然卷起了如娘的人皮,然后整理了一下她的东西,除了那个已用空的暗器竹管,另外有一个白色的瓷瓶,里面有十数枚药丸子。他闻着药香不禁心头一动,又折回了庙里,里面哑雀无声,他踮着脚进去,然后掏出几枚药刃,死马当活马医,在禾蒙他们每个人的嘴巴里塞了一颗药丸。他起身扭头见闻之庚躺倒在地,身后一头流云似的银发扑散于地,声息皆无。他想起闻之庚欲置他于死地,不禁恶向胆边生,走了过去将闻之庚翻过来,脱下脚上的鞋子,抽着闻之庚的嘴道:“你个不孝子,敢揍你爹爹,我日你个先人板板,你爹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小畜牲来?”他也不管语句是否前后合逻辑,一连抽了闻之庚十几个耳光,不由舒泰地挤眼一笑,他弄了张老皮,这一笑脸上犹如打了数百个褶子,唯独露出一口白皙整齐的牙齿。昭然心情爽快了,背起边上如娘的人皮,头也不回地出了娘娘庙,奔山下去了。天边露出了麻灰色,跟水墨勾皴打了个底似的,蒙蒙胧胧,山间的窄道上下了半夜的雪,起伏跌宕的丘壑里像没洒匀的面粉,一抹黑一抹白。气候虽然寒冷,但山民谋生艰难,天一放光道上就已经有了人迹。昭然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地,远远地见着一名背着一大捆柴禾下山的山民便挥手迎了上去:“这位爷,你听说过三囤村没有?”山民饶是胆大,但抬头看见一穿寿衣的老头朝他摇着枯瘦的爪子也是吓得魂飞魄散,丢了柴禾就跑,无奈雪地湿滑,他又吓破了胆没三两下就让昭然给追上了。“这位大哥,这三囤村莫非有鬼,为啥我问你一声,你便吓得要跑?”山民被昭然的爪子搭在肩上,吓得出气多进气少,心想鬼可不是你大爷吗?“大爷要问容家庄?”山民到底胆量非同常人能比,缓上一缓也能答上话了。“容家庄?”昭然不解,眨吧了两下皱皮的眼帘。山民缓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三囤村的人都姓容,所以附近的人一般都称他们为容家庄。”“对,对,怎么走!”山民艰难地看了他一眼,哆嗦着用手指了一条岔道:“大爷沿着这条道走到头就能看见了。”他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半生积德,今天竟然要害一庄子的人,不知道阎王那里会给自己记上多大的一笔账,不禁热泪长流。昭然却觉得山民有难言之隐,只怕这三囤庄里有不可与人说之事,指不定藏着妖孽,他想到此处开口又问:“那你背这柴禾是要回家吗?”山民吓得连忙摇头:“大爷,我这是要去下面的镇上卖,昨晚大雪,柴禾能卖个好价钱。”镇上阳气大啊……谁知昭然干脆地道:“我同你去了。”两人行了一路,昭然问山民称呼,山民老实巴交也不敢不答,但多少留了个心眼,说旁人都称他胡三子,其实会叫他三子的爹娘早埋地里烂成白骨了,与这老鬼怕是也没啥交情。昭然有礼貌地道:“胡三哥,这镇大不大?”“不敢。”胡三连忙应了声,他跟昭然走了这许久,觉得昭然这老鬼比僵尸灵活些,也不凶神恶煞,心存了点不忍便好心提醒道:“这五行山每隔百里地才有一陉,要从这条陉翻山的人都集中在容安镇,所以镇子不大但很热闹。”人多阳气大啊……昭然眼睛一亮:“人多那就好啊,我最喜欢人多了!”这从山里到镇上听着近,其实隔了二三十里地,两人边聊边走倒也不枯燥,等他们到了镇口已经是辰时,镇前的草市已经开了,热闹无比。两人分别在即,胡三犹豫了一番提醒道:“大爷,你不换身衣服进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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