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小老爷夫人请来的家庭教师在课后交与她的便是各国礼仪与着装考究,每季都有裁缝师傅来赶制衣裳,对搭配也素有心得,从不见她浑身有一丝丝不对,即使淋过雨,跌过脚亦是明媚倾城,艳姿得体,怎会如现下这般,连鞋都不穿,甚至半丝胭脂不上,素颜惨白,竟是比昨日整个身子湿得浑透还要不堪。
她没有作答,只是望着窗前,微雨过后,斑驳树叶皆像是焕然新生。
半晌,回神。她轻轻折好两封信,完好地将其放入乳白色法式家具的一格抽屉里,方道:“周妈,将我那些首饰拿去变卖些,能筹多少是多少。加上我以往的积蓄,应是足够了。”
“小姐?您……”
周妈不由瞠目,已是不知该如何问其原由,只见那素白冻红的手关起窗,只听得窗外鸟鸣阵阵,叫人心怜。
半晌,她目光如水,从未有过的寂静透着淡色的光泽,方缓缓道:
“我已是笼中鸟,但盼望他人能自此……海阔天空。”
许芳有孕在身,赵钧默多日呆于书房中处理公务,和衣而睡,一众家仆皆猜测主子竟如此钟爱即将入门的二姨太,而眼见得自家主子忍耐至此不由叹道中院果然失势,女子啊,饶是你有城中商会会长父亲做后台又如何,钱怕权,如今日本人又愈是猖獗,商会众老爷不是都得仰仗着枪杆子和政治势力活着护着。
只是又一日城中刚刚名声鹊起的梨园名角萧念梳差人送来的邀约帖子被赵钧默的贴身副官接下,这才叫人明白,原来自总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一众家仆倒是好些嘴多好事之人,面上不说,私下倒窃窃私语,好不欢快。直说是自家主子先生又腻了一位,只待新人,再添一个。
往日,虽先生总是不笑,略显孤僻冷硬,只是大太太在侧时倒有几分亲切之感,众人皆以为这先生不是留情之徒,不曾想现下倒是新欢不断,不过这等景象倒是合了众人的意思,毕竟自来男子多意女子多情,这般才像是真正握权在手的男子。
好事者皆想看这后院失火的景象,只是不曾想到,这赵公馆内竟不见一丝硝烟,却又像平静得如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紧绷得犹如一根快要断裂的弦。
往日里最是我行我素的大太太也不知怎么地就焉了下去,终日在她那三层洋楼里,唤了些唱昆曲的热闹热闹,边听还边睡,素日里也就是逗逗猫,倒像是毫无烦忧。
二姨太也渐渐开始管起事情来,许芳虽没有明白的名分,但呆在府中毕竟多年,早前又是大太太房中的,大家早已视为二姨太,众家仆想着,这二姨太的脾气估计也翻不出什么大天来,于是便悻悻然每逢谈到这事时便散了。
这日,明晰又自睡梦中醒来,这些日子她总是怕冷,许是那几天淋雨淋的,但后半夜半梦半醒之间倒好些,好似房内暖和了很多,那被子就似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将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容在了里面。每次醒来,她都能闻到被子里有些还未散去的薄荷和烟草味,还带着些许硫磺炮弹的气味儿,只是她不敢想,亦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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