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咳了一声,“是朕。”云雅像是没想到他会来,慌忙间掉了扇子,整衣就要起身。皇帝疾步上前扶住了她,“不必。”云雅垂首坐定,知道他在打量自己,也不着急出声,摆弄着手上的多宝镯,在静寂中发出细细脆脆的声响。半天,皇帝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朕吩咐过,别院一切用例按王府规制不变,你怎么会……怎么会?”
云雅抬头,盈盈一笑,“皇上,东西是没变,甚至是更好,只是……人变了。”
皇帝敛眉,语气中有着几分薄责之意,“你何必为他如此?”
“是啊,何必?所以妾身已经想通了,到时一切按皇上安排,妾身再无异议。”
她真就这样答应了,皇帝倒又疑惑起来,“你……你真的肯?”
云雅嫣然,“皇上不肯么?”
“不,不是。”皇帝忽然有些局促起来,偷瞥了眼她略微凹陷的双颊,还有那双枯瘦显出青筋的手,眼光又转向别处,“朕求之不得。”
云雅笑靥更深,“妾身与王爷终究不能白头,保住他的性命,保住孩子,已算是尽了往日夫妻之情,以后……妾身就是皇上的了,皇上要妾身做什么,妾身就做什么。”她还在笑,只是这样的笑在皇帝眼中实在比哭更为难看,“云雅,朕不是要逼你,朕只想……只想你和从前一样。”云雅惘然,“从前?再回不到从前了。妾身以后就是皇上的云雅,没有心,只有空壳。”猛地起身,扯着绳子卷起了竹帘,烈阳一下透入,照着她的脸,脂粉尽褪,眼下青黑再伴着那不见人色的雪肤,皇帝骇得往后倒退一步,“你……你……”
云雅向着他,苦笑,“皇上,妾身是不是不美了?”
“不是,你很美。快放下帘子,小心晒着。”
云雅依言,缓缓放下竹帘后,身子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身上,“为了皇上,妾身不得不美,以后,妾身还会更美。等产下孩子,妾身就会效仿汉室飞燕学习掌上舞,到时就能为皇上献艺,皇上喜欢么?”
皇帝没有法子说喜欢。他握住了她的手,笼在掌心,“朕不想你累着,朕只想同你说说话。”
“说什么呢?”云雅顾影,指一指头上发簪,“皇上喜欢这一支么?妾身挑了许久,芝兰玉树,还有这身衣裳,玉兰纹的,绣的这样的精致,好像能闻得到花香呢。皇上,你闻闻。”
皇帝不闻,“云雅,你这样聪明,该知道朕想听你说什么。”
云雅敛袖垂手,“妾身如今只会说这些了,皇上要是不爱听,妾身也没法子。”
“没法子?你怎么会没法子,你有的是法子!”皇帝松开了她的手,拂袖道,“你就是不肯为朕去想,你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他。”
云雅趋步上前扯住他袖口明黄一角,“皇上,不是妾身不愿想,而是已经给出的东西无法收回,妾身能给的只有别的。”
“朕不要别的,朕一样要你的心,”皇帝望着她脆弱而又哀伤的脸,突然返身抱住了她,像是要把她揉进心口,“云雅,朕想要完整的你,不是别的,不是剩下的。”
透过他的肩头,云雅望着竹帘后捧着果盘的纤细身影,眸色凄凄,“皇上,太迟了。”
庆贺太后千秋的盛宴维持了一天,直到月上中天,燃尽了最后一枚烟花,皇宫中才逐渐安静下来。皇亲国戚们和妃嫔们纷纷告退,至走尽最后一个人,太后摒退了宫人,向皇后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息吧。”皇后看了眼一杯连着一杯饮着杯中物的皇帝,屈膝一福,“是,母后。”
待那金凤展翅的正红色拖地长衣消失许久,太后才转首看向皇帝,“别喝了。”酒壶撞着酒杯发出清脆声响。太后提高了声量,“别喝了,皇帝!”是仰首灌酒的声音,咕咚咕咚。太后眉头收敛,将不离手的佛珠串往案上重重一掷,“君乐,别喝了!”
皇帝叱眼看向她,“母后要说什么便说罢,儿臣同九弟一样,想醉也醉不了。”太后下了宝座,从他手中夺过酒壶,“哀家知道你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好,但是有一样,你不如他!”皇帝抬眸看着自己的母亲。太后沉沉道:“为了个女人就迷惑心志,你实在令哀家很失望。”皇帝放下酒杯,“儿臣知道,所以儿臣按着母后的话去做了,可是……做不到!”
太后看着颓丧的他,缓和几分语气,“你做得到的,君乐,你是大溱的皇帝,先帝选择了你而不是君宜,你比他做得好,也比他更强,你才是真正的赢家。”皇帝依然垂着头,“母后何必说得这样好听呢?你和朕都知道,父皇没有选他是因为他的母妃身份低贱,为防以后有人生事才不得已选了朕。”
“糊涂!”太后厉色,一改往日平和,“什么叫‘不得已’?你哪里不如他,是文还是武,是心智还是手段?你明明样样都比他好,可偏是一味地认着自己不如他,所以现今连他的女人也得不到!”皇帝用双手捂着脸,痛苦不已,“她说心已经给他了,给不了朕全部,可朕要的就是全部。”
“既然已经不全,你还要她做什么?”太后爱怜地看着他,“就为了争下一口气?”
“朕争不下了,朕已经输了。”
“输这一次又何妨?你已经赢了最多的了。”
皇帝抬首,“母后,这话……这话她也说过。”
“她是个聪明人,”太后的指尖触到了他的发,脸上重又现出一个母亲该有的慈和,“况且输这一次,赢的或许更多。就如从前,谁都以为你要输了,可偏偏,最后真正的赢家是你。”
皇帝眸中颓色一敛,挺直了背脊。他记得,永远都记得最后登上龙椅时的那一刻,从高处往下俯视着低头跪拜的君宜。再也没有人说他不如他了,再也没有人说父皇错了主意,他是一国之君,统治天下,而且真正做成了几件连父皇都没有做成的大事,巩固了皇位。太后看他敛起颓唐之色,满意地点了点头,“记住,你才是最后的赢家,留着输家又何妨?让他对你俯首称臣,看你怎样赢取更多,不是比一刀杀了他更好么?”
皇帝许久没有做声,仿佛是在衡量。太后拾起案上的佛珠串,傲然道:“珠串虽多,但要挑一串毫无瑕疵又能用得称手的并不简单。如今北齐有称霸之心,西越也蠢蠢欲动,你父皇既留了串好的给你,你便好好用着,毕竟怎么用,何时用都在于你,不是他!”
皇帝眸中精光一烁,此后就寝、上朝、批阅奏折,每天重复,直到一日将近满月,忽发了兴致,命人搬来几坛美酒,又让人从宝崇殿中带出君宜。约莫总有一炷香的工夫,才有宫人小心回禀,“禀皇上,谨王带到。”皇帝抬了抬眸,手上一滞,“九弟?”君宜跪倒,“臣弟参见皇上,愿……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约是因为许久没有说话,君宜的吐字有些含混,语声也不连贯。皇帝让伺候的宫人都出去,目光却是不离他片刻。像那次见到云雅一样,他也几乎认不出这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弟弟了。印象中那夺人的俊美与轩昂的气度都已消失殆尽,惟留那双眼,依然如星子般明亮,让人知道他还是他,百折不挠。“免了。九弟,坐。”
“臣弟不敢。”
皇帝下了台阶,一甩袍摆席地而坐,“这样敢不敢?”
君宜眨了眨眼,盘膝与他相对而坐。“这几个月臣弟都是这样坐的,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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